夜了，又亂了。

矇矇矓矓、迷迷糊糊，最深的感覺總愛在黑幕下跑出來，赤祼的呈現在眼前。想你……思念使我接近瘋狂。

不知恁地，晚上，心總是游離不定。

胡思亂想之際，視線突然落在案頭的一瓶蜜糖上。瓶上的標籤令我頓感不安﹕
出產日期﹕25.6.1996
到期日﹕25.12.1998
兩年半的時間。

──飲品、食品、藥物……統統都有expiry date。其實，這幾個數字，一直令我大感不解。究竟，這些所謂的到期日，是如何計算出來的﹖要經過精密測試和實驗研究的嗎﹖

想起了王家衛的《重慶森林》。記得嗎﹖是你伴我看的。散場後，大家沉默良久。好像有許多事情要思索，有很多鏡頭要回味。事實上，這套電影的確值得細味。我有跟你說過我最難忘的一幕嗎﹖並不是金髮的林青霞、自言自語的梁朝偉，也不是王菲的《California Dreaming》，反而是金城武的「鳳梨罐頭」。

故事裡的他，由四月一日關始，每天都走到同一間便利店，買一罐expiry date是五月一日的菠蘿罐頭。到了五月一日，是所有罐頭的到期日；也是他跟May分開後的一個月。罐頭到了到期日，明天已不能再吃。愛情到了到期日，同樣也不能再擁有。May，頓變成一個過去式。「鳳梨罐頭」的理論，讓他終於知道，有些事情，是不能回頭，可一不可再的。

那管「愛你一萬年」，到期了一切惟有作個總結，再見（也許不會再見了）。

煞有介事的凝望著眼前的這瓶蜜糖﹕25.12.1998。今次，不再是五月一日，卻偏偏是Christmas。

有時候，我很迷信。

想起了第一年跟你共度的Christmas。前奏已是令我雀躍萬分的電影《怪誕城之夜》（Nightmare before Christmas），Jack、Sally等等的人物，至今仍令我懷念不已。當然少不夠你送我的一連串聖誕禮物﹕整個十二月每天一張的聖誕卡、自製聖誕樹和聖誕故事書……至今我依然小心保存。

喜歡看見冬天的你，穿著那件V領白毛衣，和杏色的燈芯絨西裝褸。更喜歡在寒冷的天氣，將手放在你那厚厚大衣的口袋裡，那是說不出的溫暖感覺，很窩心。然而，那年的Christmas Day，天氣很熱，半點聖誕氣氛也沒有。傻傻的我，竟然失望得哭了出來……幸好，我們還有在濃霧中度過的Christmas Eve，人生中的第一個聖誕大餐……

相信你又會說我傻。不過，看著蜜糖瓶上的日子，迷信的我確有點不祥之感。一九九八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，你可還會在我身邊﹖

噢，我鍾愛的Christmas，你還會伴我度過多少個﹖

究竟，這個世界是否真的存在著某些定律﹖開始、終結﹔出生、死亡。有始便有終，所有事情也是相對的。畢竟，人大了，經歷多了。看著眼前的種種生離死別，緣起緣滅，不知不覺間，人變得有點宿命。

如果，一切果真早有安排，相信躲也躲不了。

未過期的蜜糖，當然甜美可口，有益身體。然而，不能及時飲用，一旦過期了，便不再甜美。勉強喝下去，可能會令你身體不適。就如愛情一樣，總會甜蜜浪漫的時光，可是到了緣盡之時，一切已不能再追，留下的可能就只有傷痛。

我和你的感情，是否亦暗藏著一個到期日﹖不然，又有誰能夠向我保證，保鮮庄的品質可以歷久不變，足以永久享用﹖

我只怕，到期之日，一切只好作個總結。那管「愛你一萬年」。

九六年冬